scgrj@123 在我们身边的当代雕塑和风景中，存在着许多“残疾”作品。
波兰艺术家伊戈尔·米托拉伊（Igor Mitoraj）的作品非常受欢迎。 他对不完整情有独钟，他的作品总是让你第一眼以为看到的是一座严重受损的古希腊雕塑，然后你立刻意识到这是故意的。
◎ 米托拉伊的雕塑模仿了古希腊和罗马的人体，但采用了更为夸张的加工手法，使不完整成为隐喻。
图片来源：宽墙
通过这种方式，他让观者穿越时空，思考不完整与完整、历史与现在。
美国艺术家巴内特·纽曼的《破碎的方尖碑》也是追求残缺美的经典作品。 他打破了具有象征意义和纪念意义的方尖碑，将其倒置在金字塔上，通过这两个古老、简单的几何形状创造出非常现代的景观。
◎ 巴尼特·纽曼的《破碎的方尖碑》被放置在德克萨斯州的一座教堂前。
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艺术评论家罗伯特·休斯认为《破碎的方尖碑》是当代美国最好的雕塑之一，因为它通过不完整的方尖碑和象征死亡的金字塔给人一种平静的超然感。 方尖碑虽然是倒立的，但却有一种上升的感觉，让人感受到某种积极向上的感觉。
最著名的例子可能是亨利·摩尔的雕塑。 这位早期现代雕塑家的作品曾风靡世界各地，在许多国家的公园里看到类似的仿制品并不罕见。
◎ 20世纪英国雕塑家亨利·摩尔是最早的现代雕塑家之一。 他的作品常常省略人体部位，以追求更强的形式感和更广泛的意义。
图片来源：泰特美术馆
在摩尔的许多雕塑作品中，人们的四肢或许是不完整的，但因为省略，他们彼此拥抱、融为一体。 这里的不完整变得充实而有力。
这些现代作品让人想起“卢浮宫三件珠宝”：无头胜利女神像、无臂维纳斯和无牙蒙娜丽莎。
蒙娜丽莎是否有牙齿是个谜，但另外两尊是真正的“残疾”雕塑。
如果放在古代，最多也就是次品而已。
但在当代，她们却从来不缺乏观众，被誉为美丽的标准。
可以说，懂得欣赏自己的美是现代人独有的能力。
同样，追求“残缺之美”也是现代人的一种特殊爱好。
这种现象是如何发生的呢？ “残疾雕塑”背后有何深意？
这一切，恐怕还要从一座没有手臂的古希腊雕塑说起。
/ 01 / 消失的手臂
1506年2月，在舒适的罗马，教皇朱利叶斯二世听到了一个令他欣喜若狂的消息：
在葡萄园里，出土了一件精美的古希腊雕塑。
朱利叶斯二世是文艺复兴时期的核心人物，对艺术和战争充满热情。 得知消息后，他立即通知自己资助的雕塑家、著名的米开朗基罗前去参观。
在考古发掘现场，雕塑的真面目从泥土中慢慢显露出来。 米开朗基罗和其他几位雕塑家站在一旁观看，并用笔记本抄写。
当雕塑完全挖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太阳即将落山。 暮色之下，几双眼中都泛起了激动的泪光，有人低声说道：
这就是普林尼所说的“拉奥孔”。
没错，这尊雕塑正是《拉奥孔》，准确的说是《拉奥孔和他的儿子们》（The Laocoon and his Sons）。
◎ 大理石雕塑《拉奥孔和他的儿子们》，制作于公元前20-160年左右，描绘了拉奥孔和他的儿子们被海蛇缠住的场景。
图片来源：ancientrome.ru
它描绘了荷马史诗中提到的特洛伊战争的故事。 故事中，祭司拉奥孔警告特洛伊人不要相信希腊人派来的特洛伊木马。 结果他和儿子们被雅典娜派来的海蛇勒死了。
古罗马博物学家老普林尼在一本书中描述了这座雕塑。 然而，在米开朗基罗的时代，没有人见过它，“拉奥孔”只存在于书本中。
因此，人们看到《拉奥孔》时的惊讶和兴奋就不难理解了。
然而美中不足的是，《拉奥孔》是一座“残疾人”雕塑。 主角拉奥孔的右臂缺失，右肩上留下了整齐的割痕。
由于普林尼也没有描述这个细节，对于米开朗基罗等雕塑家来说，它就像一个充满谜团的侦探。
他们都猜测失踪的右臂是伸直的还是向后弯曲的。
基于直觉和经验，米开朗基罗坚信手臂必须向后弯曲，这样才能凸显悲剧。
另一些人则认为，应该张开双臂以提供动力并体现战斗精神。
两种观点相左，教皇也不相信，但在购买该雕塑后于1510年举行了一场竞赛，征集雕塑家为拉奥孔制作武器。
当时，米开朗基罗正忙着画西斯廷教堂的天花板画。 这场伟大的讨论由拉斐尔担任评判，最终做出伸出手臂的雕塑家获胜。
◎ 米开朗基罗于1508年至1512年创作壁画《创世纪》，这幅壁画是米开朗基罗在绘画领域的最高成就。
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几个世纪以来，学者和艺术家都相信拉奥孔的手臂是伸展的。
◎ 威廉·布莱克1820年雕刻的《拉奥孔》，其中拉奥孔的手臂按照当时的观点是伸直的。
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18世纪的希腊美学家温克尔曼和戈特霍尔德·莱辛都讨论过这座雕塑，但都没有发现伸直的手臂有什么问题。
然而到了20世纪，逆转终于来了。
1906年，一位考古学家在罗马的一个庭院里发现了一个雕塑手臂。 他怀疑这很可能是拉奥孔缺失的手臂，因为它不仅样式和大小相似，而且与拉奥孔也很接近。 发现它的地方。
当它被带到梵蒂冈时，手臂与拉奥孔雕塑完美契合，最重要的是，它证明米开朗基罗是对的：手臂向后弯曲。
手臂弯曲还是伸直有关系吗？
事实上，“拉奥孔”的手臂是什么样子或许并不那么重要，但它所唤起的两个答案却并非微不足道。
事实上，这两个答案促成了现代人审美的两大源泉。
/ 02 / 电源不完整
关于拉奥孔纹章的问题有两种答案，一种来自米开朗基罗，一种来自拉斐尔。
前者认为手臂应该弯曲，后者认为手臂应该伸直。
人们认为，手臂应该弯曲，强调更直观的疼痛，传达更真实的身体疼痛，而不是描述概念中的疼痛。
那些认为手臂应该伸直的人强调形式的重要性。 即使在痛苦和呻吟中，他们也应该采取符合英雄身份的姿态，意气风发，勇往直前。
拉斐尔的思想影响了后世的古典美学，影响了普桑、雅克-路易·大卫等画家，也影响了温克尔曼对希腊雕塑的判断。 温克尔曼说，希腊艺术是“高贵的朴素，安静的伟大”。 这曾经是人们对古希腊艺术的共识。
◎ 法国古典主义画家普桑的绘画往往十分注重构图。 无论什么样的场景，都严格遵守秩序，体现“动而不乱”。 图为普桑描绘《圣经》中所罗门判决的场景。
图片来源：Gallerix
另一方面，《拉奥孔》对米开朗基罗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米开朗基罗模仿了《垂死的奴隶》和《被束缚的奴隶》中拉奥孔的表情。 他让主角的双手弯曲，或者绑在背后，露出拉奥孔式的肌肉，用极度紧张的肌肉表达力量和痛苦。
◎米开朗基罗的《垂死的奴隶》，左臂向后弯曲，肌肉明显，同时体现了死亡对生命的夺取和生命的力量。
图片来源：collections.vam.ac.uk
米开朗基罗对力量和身体疼痛的热爱催生了矫饰主义、卡拉瓦乔主义，最后催生了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
现代艺术是拉斐尔和米开朗基罗理性与激情这两种美学观念的产物。
这看起来像是一种简化，但基本上是相同的。
之后，理性的一面让艺术家将世界概括为几何形状，产生了康定斯基和蒙德里安这样冷静的抽象画； 充满激情的一面让表现主义和动作绘画给观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 蒙德里安1930年创作的《红黄蓝组合二号》。蒙德里安砍掉复杂的色彩，只用最基本的色彩，线条上只用直线，尽量减少绘画语言，通过精确的构图来构图计算。 这实际上是古典主义与理性主义精神在现代艺术中的呼应。
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 杰克逊·波洛克是抽象表现主义的代表人物。 他的绘画方法是直接将颜料、颜料和废品泼或滴在画布上，而这个过程往往是在醉酒时无意识地完成的。 开创了动作绘画流派。
图片来源：Artling
这不禁让人好奇，如果当年出土的“拉奥孔”没有残疾，世界会不会有所不同？
其实，重要的并不完全在于《拉奥孔》，而在于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们并没有真正了解当时的古希腊。
从某种角度来说，在拉斐尔和米开朗基罗眼中，古希腊是“残缺的”（不完整的）。
人们总说文艺复兴是古希腊和古罗马的复兴。 这其实是不准确的。
15世纪的意大利画家熟悉古罗马的事物，他们走过罗马城。 但对于古希腊，他们其实是相当无知的。
◎ 佩鲁吉诺画的耶稣将“天堂钥匙”交给圣彼得的场景。 图片背后是罗马的西斯廷教堂（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教堂在耶稣时代并不存在，这部作品有一种“旅行”的意义）。 罗马、佛罗伦萨等城市的真实场景经常出现在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家的作品中。 他们对古罗马非常熟悉，大部分古罗马的建筑和雕塑随处可见。
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著名的《米诺斯的阿佛洛狄忒》（即《断臂维纳斯》）直到1820年才被发现； 无头的“萨莫色雷斯胜利雕像”直到1863年才被发现，“掷铁饼者”和“持矛者”几乎只有18世纪以后才被人们看到……
即使这些作品早在几个世纪前就被发现，拉斐尔也永远不会看到它们。 因为大部分都在希腊，所以当时要么属于拜占庭帝国，要么属于奥斯曼帝国。
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其实很少见到像《拉奥孔》这样的古希腊雕塑。 而且，即使是“拉奥孔”时期也不是真正的“古希腊”时期。 充其量只能算是希腊化时期。
然而，正是“不完整的古希腊”让意大利艺术家发挥了想象，就像“拉奥孔”的断臂激发了想象一样。
那些艺术家用自己的审美倾向将自己依附于古希腊艺术，结果，新的美学和思想在古希腊的外壳中生根发芽。
这就是不完整的力量。
/ 03 / 永恒、无限、自由的美
不完整意味着无限的可能性，这使它成为一种美。
另一方面，不完整也是一种再创造。
试想，“断臂维纳斯”一定经历了很多变故，导致了她的“残疾”。
◎ 现藏于卢浮宫博物馆的《米诺斯的阿佛洛狄忒》不仅因无臂而闻名，更因她完美的比例，即从任何角度看都符合黄金分割。
图片来源：pinterest
她被海浪冲刷，被岩石破碎，或被士兵摧毁，这些随着时间的推移塑造了它，造就了今天的样子。
她的美不仅是比例、质感、形状的美，更是时间和可能性的美。
◎ 二战期间，为防止轰炸，《维纳斯》被移出卢浮宫。
图片来源：histoire-image
因此，“断臂维纳斯”被发现后，人们曾多次尝试修复，但最终放弃了。
◎ 19世纪末的各种“维纳斯”修复计划。
图片来源：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维纳斯断臂》还有很多“姐妹”。
希腊出土的雕塑中，有很多类似“断臂维纳斯”的雕塑，通常手握一个苹果（出自《金苹果》的故事）。
◎ 图为《阿尔勒的维纳斯》，据说是普拉克西特列斯写的。 类似的维纳斯作品在希腊还有很多。
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只有这一个，由于没有手臂，它的躯干之美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这反而使雕塑更加简洁有力。
这种局部的、不完整的形体美启发了后世许多雕塑家和画家。
◎ 19世纪法国雕塑家罗丹创作的女性躯干。
图片来源：金融时报
而且，“残疾”维纳斯所引发的想象力并不局限于造型艺术。 数百部电影、音乐和文学也借用了她的形象或模仿了她。
◎ 电影《巴黎》中，女主角模仿《断臂维纳斯》堪称经典。 同样对维纳斯的戏仿出现在大量影视作品中，包括迪士尼的动画电影《大力士》、《辛普森一家》等。
图片来源：pinterest
艾灵顿公爵曾经在一首歌中唱到：
“米诺斯的维纳斯有着独特的魅力，她给了希腊人喘息的机会。现在那个可怜的女孩在制作巧克力奶昔时失去了手臂。”
而与“维纳斯”类似，“胜利女神”的雕塑没有头，也没有手臂，所以人们的注意力出乎意料地集中在它丰富的裙摆和裙摆下饱满的身体上。
通过那傲立在船头上的身体，每个观众都能想象到她有什么样的脸，有什么样的手臂。 相反，这让她的美丽在无数人的心目中成为永恒、无限的美丽。
◎ 卢浮宫的“胜利”雕塑被认为是古希腊最伟大的作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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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残缺雕塑而言，除了拉奥孔、维纳斯和胜利女神之外，最常见的残缺恐怕就是男性人体雕塑“关键部位”的残缺。
有些人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些受损的雕塑是在运输过程中意外损坏的。
但显然，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数百座雕塑都是这样的。
◎ 米开朗基罗的雕塑《酒神巴克斯》只缺少阴茎。
图片来源：pinterest
事实是，其中大部分都遭到破坏，而且往往是教皇下令销毁这些雕塑的。
就像中国的“灭佛运动”一样，欧洲历史上也有消灭“偶像”的运动。
基督教诞生之初，连上帝、圣母玛利亚、耶稣都不允许雕刻，更不用说希腊、罗马的异教神祇了。 毕竟，圣经明确规定“不可为自己雕刻偶像”。
但信仰总是需要偶像崇拜。 因此，这个戒律慢慢地放松了。
到了文艺复兴时期，建筑中不仅充满了上帝、圣母、耶稣和天使，甚至连古希腊的众神也经常被再现。
古希腊、古罗马的神话故事已成为艺术家的瑰宝。 他们可以大胆地绘画、雕刻裸体，描绘爱情、肉欲、暴力，只要称呼主角为维纳斯、阿波罗、宙斯、阿瑞斯。
当这种风潮盛行时，难免一些保守的教皇觉得世界变得更糟，于是派人去毁掉雕塑中“不雅”的部分，或者在画中的裸体人物上画裤子。
1564年，就在米开朗基罗去世前一个月，教会审查了他的杰作《最后的审判》壁画，认为其中包含淫秽内容。
◎ 米开朗基罗的壁画《最后的审判》最初有300多个几乎裸体的人物，完成时无法被教皇接受（委托其创作的教皇已去世）。 不道德。
图片来源：维基百科
画家 Daniele da Volterra 被安排在这幅巨大壁画中的裸体人物上添加短裤或无花果叶。 他还因此获得了“内衣画家”的耻辱称号。
对米开朗基罗进行审查的是特伦特会议（Concilio di Trento）。 该委员会还阻止了马丁·路德的改革，并下令销毁雕塑的“关键部分”。
当时，自由创造和自由思想被教会认为是错误的，需要纠正。
“遮羞布运动”从16世纪持续到19世纪。 许多雕塑的“关键部分”被雕刻的无花果树叶遮盖，或者干脆被敲掉。
这是一个非常荒唐又好笑的场景。
虽然艺术家一方面不断创作新的裸体画，但另一方面却不断被掩盖。
在这个过程中，教会只能破坏罗马地区的雕塑，顶多影响到天主教传统浓厚的西班牙和法国，而在更远的地方就鞭长莫及了。
最终，这是一次失败的失败。 甚至在另一方面，教会的所作所为也让人们认识到了艺术审查制度的荒谬和性保守主义的可笑。
20世纪，人们开始修复被教堂毁坏的艺术品。
《最后的审判》中的短裤和雕塑上的无花果叶都被小心翼翼地移除，但那些被割掉生殖器的人将永远被肢解。
◎ 欧洲曾经盛产无花果叶覆盖的男性雕塑，但现在大部分无花果叶已被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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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残缺不全的雕塑提醒人们，自由来之不易。
“残疾”雕塑对自由、性、理性、权利等现代观念的形成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拉奥孔》唤起了一代代艺术家和学者对古希腊的想象。
古希腊艺术首先被视为活力与内敛的典范，后来被莱辛分为诗歌和绘画，被尼采分为阿波罗式和酒神式的二元性。
对古希腊的不同理解导致了不同的文化革命。 从文艺复兴，到启蒙运动，再到浪漫主义和现代主义，每一次变革都离不开对古希腊的重新审视，而这种审视恰恰是基于那些不完整的艺术作品。
从《维纳斯》和《胜利》开始，人们确立了残缺的审美观；
在那些生殖器被砍掉的男性雕塑前，人们思考自由和性，进而思考法律、制度、女权主义等等。
在巴米扬大佛前，人们思考历史、文化和战争的意义；
在复活节岛无眼石像前，人们想象着太平洋原住民的生活和信仰……
不完整意味着一种缺席，但也意味着无限的可能性和某种永恒。
在不完整的基础上，人们可以重塑自己的世界。
参考
潘诺夫斯基。 图像学研究：文艺复兴艺术中的人文主题。 上海三联书店. 2011-05。
彼得·伯克. 文艺复兴时期的历史意识。 上海三联出版社. 2017-12。
布克哈特。 意大利文艺复兴文化。 商务印书馆. 1997年。
莱辛。 拉奥孔。 商务印书馆． 2013年5月。
贡布里希。 艺术的故事。 广西美术出版社. 2015年7月20日。
阿诺德·豪瑟. 艺术社会史。 商务印书馆. 20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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